欧阳靖安的语气中充满了悲伤的回忆与深深的惋惜之情：“是归海兄啊，每每想起他临行之时，我还责怪过他，可如今我只有深深地责怪自己。我只有继承归海的道路与梦想，一路坚持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消散我的那份自责之恨。”
柳湘闻之，泪水也盈然而下，泫然说道：“公子爷也不必太过自责了，相信归海公子看到今天公子在乱军之中，镇定自若，谈笑间便击败拐子马强敌的一幕。当与公子痛饮烈酒，不醉不还。可是如今不知归海公子又在何方？”
欧阳靖安饮尽樽中残梦，说着：“人间悲欢，又怎能说的清呢。归海兄，今天这杯酒，靖安敬给你、谢谢你，让靖安明白了真正的勇气，靖安此恨，是我对不起你。”
柳湘也似乎想起了什么，美颜的容颜渐渐微红，恨恨说道：”在战阵之间的一片辙乱旗靡、残兵裂甲之中，妾看到了一面折断的金国旌旗，上面写着一个杜字。会不会便是他“
欧阳靖安转瞬问道：”难道是当年的那个降将杜充。“
柳湘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或许就是此人，金人之中，以杜为姓氏者，寥若晨星。若非那奸贼杜充，更有何人？”
欧阳靖安知晓杜充的为人卑劣，但并不知晓他与柳湘之间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恩怨，不禁问道：“我知晓这个杜充，当年背叛了宗老将军的初衷，拱手将东京城献于金国。从此一朝成为金国的元勋功臣，大宋不能容忍这样的背叛者。但不知湘儿为什么对此人有如此大的怨念。”
柳湘语气幽幽，叹道：“公子可曾记得当年黄河那一场浩浩洪水，无数家园沦为泽国。苍生流离失所。”
欧阳靖安对此事依旧记忆犹新，回忆道：“是啊，当年还是大宋东京留守将军的杜充，为了抵挡金人的铁蹄，命部下兵士炸开了黄河大堤。从此中流以南，尽数沦为泽国。虽然苍生牺牲很大。但在那种金军兵临城下之际，杜充也是迫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啊。”
蒲柳之姿的柳湘温柔似水的目光中闪现过一丝凌厉，向欧阳靖安问道：“公子当真是如此想的吗？”
欧阳靖安有些无奈地叹道：“如果当时将我处在杜充的处境之下，也并非能想到比这更佳的御敌之策。”
柳湘带着几分抽泣向欧阳靖安问道：“公子，你难道一点也不念及江北苍生的苦难？”
欧阳靖安似乎身临其境，面临着那种痛苦的抉择：“也许靖安为了拯救天下苍生的苦难，也只能牺牲江北的苍生了。”
柳湘又问道：“为什么苍生的命运要掌握在你们乌衣公子手中？湘儿这一生，从来都不奢望别人的怜悯。”
欧阳靖安察觉到柳湘的神色渐渐变得凌厉，变得冷若冰霜，她的眼神中少了一抹曾经看向自己的温热，不禁关切地说道：“我知晓湘儿年少之时，便经历了许多人间苦难与悲欢离合，也许对这些往事的痛楚感受尤深。湘儿妹子，从此靖安会一心一意地照顾好，不会让你再受一丝一毫的痛苦。“
柳湘轻轻向欧阳靖安行了一个万福，眼角微红地说道：”湘儿有公子爷这一句话，纵然此生为公子而死，也不再有任何遗憾。只是湘儿很想知晓公子如何看待杜充当年所为，此事真的攸关湘儿眼中的，那个风度翩翩、温情如水，执着长剑，有志于克定祸乱，令天下海晏河清的那个欧阳公子。“
欧阳靖安想起自己的初心，一声感叹：”靖安惭愧，出将入相，读了千卷圣贤书，竟然不如一个寻常江南少女。“
柳湘连忙说道：”湘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杜充负有守土之责，本可以战死沙场。用自己的残躯守护汴京城，反而出此下策，令江北苍生受苦受难，杜充用一片荒芜的泽国和一座珠玉充盈的城池，铸就了朱紫公侯之位。湘儿不能原谅如此的行径。“
柳湘这一世也不会忘记，那一年，江北哀风苦雨，孤城荒芜，漫天的洪水无情地吞噬了当年粉黛笙箫，柳湘单薄的身影夹杂在流离的人群中，虽然一袭单衣绸缎衣衫，只是容颜改。湘儿赤着白皙的脚，一步一步向江南走着。一路而去，杏花满袖，依旧笑春风。
这一切的痛楚，柳湘一生不会忘记，对于铸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杜充，更是恨入骨髓。
欧阳靖安想起自己当年的这位主帅杜充，评断道：”司马温公曾在资治通鉴中有言，才者，德之姿也；德者，才之帅也。杜充为人，颇有几分用兵的才略，靖安从他那里学到的用兵之道，也着实不少。然而靖安深知，杜充是一个能为自己的权位而不顾一切的人没想到这一次在战场上以这样的方式与他相见。“
柳湘对靖安之言甚为赞同：”公子所言不错，杜充这个人是祸乱天下的毒士，他的才略，是祸乱天下之才而非治国安邦之才，想必这一次大金朝堂之上将因杜充的存在而“
欧阳靖安点了点头，附和道：”这一次，粘罕王爷之所以会冒死出征，完全是出于梁王的步步紧逼。如今梁王已经权倾朝野，连大金的皇帝吴乞买尚且畏惧其人几分。如今大金皇帝春秋日高，恐怕不久与时日，宗弼与宗翰不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现在杜充又追随在宗翰的鞍前马后，真是可怕啊“
柳湘美目一动，说道：”如此说来，岳元帅和公子的夙愿就在转瞬之间。“
欧阳靖安倒吸一口冷气：”这样的情况在大金存在，在大宋难道就不在，恐怕会势同水火，愈演愈烈。朝堂上风云诡谲，如今只能期待明尧皇帝找回当年那份义无反顾的男儿血性了。“
欧阳靖安柔情地说道：”不论这些家国之痛了，湘儿妹子，从此靖安不忍心再令你受苦了。“
柳湘泪眼婆娑，与欧阳公子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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