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于室家。
赵令如出阁的日子,正是桃花怒放的春日。朱雀大街的两旁的店家早在三日前便是张灯结彩,树上亦缠满了彩绸。到了正日,大青石的街面上,黄沙铺地,街两旁侍立着衣甲鲜明的羽林卫。
申时正刻,伴着霹雳一般的铁鞭净道之声,大庆宫正中的承天门,被十二名小黄门缓缓推开。陆蒙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蟒袍,骑着高头骏马如傀儡一般,从瓮城中徐徐走来。他身后是送嫁乐人,之后是十二对手捧香珠、拂尘的内侍,其后又有十二对宫娥提着销金提炉,御香袅袅,再之后八对宫娥手持龙凤呈祥的八方宫灯,引着凤辇辚辚而行。凤辇之后则是六十四车陪嫁。
世人常以十里红妆夸耀新娘家的豪富,而赵令如的送嫁队伍占满了朱雀街不算。直至新娘的凤辇进了侯府大门,后边陪嫁的车队尚还未全部出了宫门。
凤辇行至垂花门前,喜娘请下新娘。赵令如手握红绸与陆蒙并肩行去。此时侯府中宾客如云,却不闻一声人语,只有喜乐震天。
适才赵令如坐在凤辇之中,离着陆蒙十数丈之远,都能感受到他透出的森冷之气,何况现下与他并肩而行。即便耳边喜乐喧天,赵令如却觉着四周静得可怕。
喜堂上,傅翕芳已是望眼欲穿,好容易迎来一对新人,不由得喜及而泣。待新人拜过了天地,堂上立时响起恭贺道喜之声。已然转身往内行去的赵令如长长的吁了口气,感觉自己可算是重回人间。
新房内四处都贴着大红喜字,又有通红的烛火,整间屋子红得发沉。若非外边传来隐约的喧哗之声,赵令如都要觉着自己又如了阿鼻地狱。
“少夫人。”不知过了多久,赵令如忽听得耳边的有轻悠悠的低唤,她怔了一会,方明白这是在唤了自己。
“怎么,官人回来了?”赵令如收回不知飘到何处的思绪,问道。
恁声音迟疑了下,回道:“三郎醉的不行,已抬去外书房歇着了。大夫人让你且先歇下。”
屋里诸人都心怀忐忑,赵令如却平平淡淡地答应了声,便吩咐人,“赶紧梳洗了歇下吧。”
老姆、养娘一声都不敢吭,麻利地服侍新娘梳洗歇息,屋里廊下的大红灯笼,随风轻摆,夜静得出奇。
席上的官眷,端木芬认得的不多,且认得她也少。故尔,到得二更她瞅人不注意,想往新房去陪陪赵令如,因老姆们劝道:“新少夫人不比寻常,虽与少夫人情份好。到底是郡主的身份。现下还未正经拜见过,咱们就这么走去怕是不妥,明日见礼时再见也是不迟的。”
端木芬便拐脚回院子去了,因适才见陆苰被好几个同撩拽着灌酒,又吩咐幼娘她们做醒酒汤。她自己换下妆束洗漱过,往安弗屋里看视过大姐儿,方回房歇下。
这一桩婚事,陆家上下自半个月前就忙了起来。尽管大事都是东院婆媳俩个操心,然端木芬也没少忙。尤其是今朝,五更不到就起身了,晌午饭是随便用的。晚上喜宴,她端着一只杯子跟着姑妈四处陪笑敬酒。
因此一进了里间,她人便往绣榻上倒了去。幼娘不过出去端了焉鱼肉粥,再进来,她已然轻轻地打起了呼。就连青禾歪靠着榻边打瞌睡。
幼娘先摇醒了青禾,悄声道:“你回屋歇着吧。这里有我守着。”
青禾惺忪着睡眼,“先服侍少夫人歇下再去不迟。”一面说,一面推醒了端木芬。
幼娘先去铺床,待青禾替端木芬解了衣裳。幼娘床已铺好。端木芬一双眼半睁半闭,行到床边倒头就睡了过去。
青禾打了个哈哈,便就回屋歇了去,幼娘放了帐子移灯出了花罩,守在灯下做针线。
直至三更过后,方听得外边脚步声响,她还不及放下针线,几个老姆就扶着醉得不醒人事的陆苰进来。
幼娘一面迎上前,一面嘟喃道:“怎么就喝成这样了。”又赶着叫小养娘、老姆打热水,端醒酒汤来。这么一翻折腾,自是闹醒了端木芬,披衣出来见陆苰醉的不成样子,前襟上点点斑斑的皆是酒渍,污物。知道养娘不好给他换衣物,端木芬叹了声,让老姆将陆苰扶回屋子,她随后跟上。
热水抹过了脸,端木芬又抱着他的头给灌了些醒汤。再谴了小养娘出去,自己动手扒了他枣红缎窄袖圆领袍。
时气已入三月,就是端木芬也只一件夹袄便罢。陆苰身体健壮,缎袍下只剩贴身的白绸内衣。
屋内灯火通明,恁一件薄薄的白绸内衣随着他胸膛的起伏,映出胸口结实、刚硬的线条。
端木芬陡然红了脸,飞快的侧过身,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滚汤的脸颊。
拔脚要走,然他醉成这样,身边又离不得人。虽然可以唤了安弗前来,端木芬回眸看向他通红的脸膛,眸中不自觉地溢满了温柔。伸手抚向他拧成深结的眉头。
陆苰面容刚毅,连眉头也是刀刻的一般,素日纵有些烦心的事,也都是平展的,这会怕是因着酒醉不适,才拧了起来。
端木芬柔软温凉的指腹在他眉头上轻轻揉了一揉,手指正待要顺着剑眉摩挲到他的眼上。端木芬陡然间回神,惊觉自己的动作,慌忙将手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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